每天14时30分，缝纫机的哒哒声戛然而止。拍手、踮脚、扭腰，广东溢达纺织有限公司（下称“溢达纺织”）车间里，工人跟随音乐节拍活动身体。

  这一套“独家”工间操，由职业健康师邓惠玲及同事为溢达纺织量身定制。10余分钟的运动，能针对性缓解工人的肩颈肌肉疲劳。

  今年4月，佛山首批职业健康师签约上岗。12名资深的公共卫生执业医师在佛山市职业病防治所的统筹下，深入一汽—大众佛山分公司（下称“一汽—大众”）、溢达纺织等公司制作车间，以点对点的形式协助企业搭建职业病预防体系，因地制宜为一线职工谋健康福利。

  冲压车间、焊装车间、涂装车间……为帮助一汽—大众完成职业病危害因素监测，佛山市职业健康防治所副所长、职业健康师郭垚和同事花了两个月时间，带着各式检验测试仪器走遍了该企业的每个角落。

  如今，一汽—大众与郭垚建立了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主动把管理现在的状况、痛点展示出来，让郭垚得以更有明确的目的性地开展工作。

  然而时间回到几个月以前，情况却并非如此。作为新鲜事物，职业健康师在推进中并非一帆风顺。

  “他不会是来监督执法的吧？说实话，一开始我心里是有顾忌的。”一汽—大众主管安全工程师余超说。

  “职业健康师扮演的是服务者角色，是来帮企业的，这是我们从始至终努力传递给企业的信息。”为了化解误会，郭垚经过多番努力，最终通过结对共建的形式，与一汽—大众相关负责人达成了初步共识。

  “即使戴了耳塞，噪音还是很明显。”一汽—大众冲压车间工人邓植文对郭垚说。

  耳塞真没用处？郭垚与同事利用仪器检测冲压车间工人与防噪耳塞适配性。他发现，由于佩戴不规范，邓植文的耳塞仅能降低噪音10dB（A），仅是正常作用的四成。

  “把耳塞用力拧细，将耳朵往上往后提、再塞入。”在郭垚的指导下，邓植文再次佩戴同一款耳塞，这次噪音降低了近30dB（A）以上。

  车身强度实验是汽车生产的重要一环。其中的扁铲检测环节，工人需用扁铲枪将白车身的每一个焊点都一一铲开检测，确认全车的焊点是否焊接牢固。

  在检测中，郭垚发现，一汽—大众车间所使用的扁铲枪，噪声瞬时最高值可达100dB（A）。

  在郭垚的建议和协助下，一汽—大众的工程师着手改造设备，最终用液压扩张器取代了扁铲枪。改造后，工具的驱动部分和手持部分分离，工人得以远离噪音源。实测工作中噪音降低到80dB（A）以下。

  郭垚认为，《职业病防治法》施行以来，企业、职工对职业病预防普遍重视了起来。然而，缺乏防护专业相关知识，成了新的难题。

  “以前的工作模式比较粗犷，通常是一个镇街甚至全区的重点企业一起培训。最近几年，我们得知这种‘上大课’的模式，已经难以满足职业卫生发展的新形势。”郭垚说。

  有的是粉尘，有的是噪音，有的是化学品，每家企业潜在的职业病危害因素都不同。大班培训适合普及一般性的预防知识，却并不能精准回应各类企业的所需。

  安全科学与工程专业硕士毕业的余超，是专职负责职业病管理的工作人员。以前，一汽—大众也和市、区两级职业病防治机构有沟通，但由于缺乏固定的联系人，工作中，他常常找不到合适的职业卫生知识咨询渠道。

  “一对一‘开小灶’的职业健康师应运而生。”郭垚说。目前，职业健康师队伍主要构成为公共卫生医师等专业人才组，以点对点的形式，为公司可以提供职业病防治的服务。

  “日常有郭所等专业技术人员帮助，我们企业组织职业病预防工作就更有底气了。”余超表示，一汽-大众其实一直都很重视职业健康管理，职业健康师的到来进一步拓宽了他们工作的深度和广度。

  郭垚认为，职业健康师对公司情况有了深入了解后，可以精准采取与企业相适应的保护措施，也能开展长期的职业病防治跟踪服务，这在以往条件下都是没办法实现的。

  《职业卫生管理档案》《职业卫生宣传培训档案》……邓惠玲每次来到溢达纺织，总是要把厚厚的几大本职业病防治的管理台账都翻阅一遍。

  职业健康师如何为企业留下更长久有效的工作成效？邓惠玲认为不仅要协助企业改进生产方式、改善生产环境，更要助力企业建立起内部的职业病防治体系。

  职业卫生档案是企业职业病防治管理规范化的重要抓手。“以前我的工作侧重于职业健康检查。现在，我把更多精力用在研究企业的职工体检报告、作业场所检测报告，然后作分析、定方案。”邓惠玲说。

  邓惠玲是佛山市高明区慢性病防治站的医师，在高明从事职业病防治工作十余年。她发现一个普遍的现象：比起中大规模的公司，小微企业对职业病防治的抵触情绪比较强。

  去年，他曾为一家小企业开展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因素检测。今年，该企业老板换了人，不再愿意投入更多精力开展防治，与防治所的联系也断了。

  “总的来说，佛山市小微型企业职业健康基础工作薄弱，末梢管理力度有待加强。”郭垚说。小微型企业的管理扁平化，企业主要负责人风险意识不高，部分企业连最基础的岗前体检也不能确保。

  更值得注意的是，佛山市职业病防治所职业卫生专业方面技术人员不到40人，全市职业卫生技术人员数量约350人。而他们要服务的，是佛山近7万户存在有毒有害作业的用人单位，以及背后上百万的劳动者。

  “职业健康师一开始集中在市一级，接下来，我们将慢慢向区一级扩展，在更多的疾控中心或者职业健康检查机构里面组建职业健康师的队伍。”郭垚说。

  “职业健康师”显然无法覆盖所有企业。郭垚认为，重要的是，通过这种帮扶模式，深入企业，播撒种子。希望最后在社会上形成一种人人注重职业病防治的共识。

  “我经常给企业负责人‘算账’。如果员工得了职业病，就需要病休，还有诊疗费用和赔付等支出，对公司运营而言无疑是重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企业加大职业病预防投入，都是更划算的。”邓惠玲说。

  2023年是佛山开展中小微型企业职业健康帮扶的第一年，卫健、工会、商会等多部门联合，建立政府购买服务、专人专管健康服务和园区集中帮扶等多形式帮扶机制，探索“一企一策”“一企一档”的职业病防治实践。

  “今年，我们不但进一步推出了职业健康师，也还将帮扶100家小微型企业。通过市、区、镇三级齐心协力，互相补位，继续探索多种帮扶方式并存的机制。”郭垚说。